當“殺人”成為“游戲”:小萬墮落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比如,他從12歲起,父親就因賭博而與母親離異,母親管教的方法簡單;他涉嫌殺害嬌嬌的時間,正逢他輟學回家,失去學校約束,又游離在社區管理之外。而追蹤這個少年嫌疑犯的成長,幾乎每一次劣跡,都與網絡游戲有關。在他交代殺害嬌嬌的動機和手法里,“網吧”、“游戲”一再被他提到。即使在看守所,他還念念不忘:我最愛玩“熱血江湖”。“昨晚有人連殺了我十幾次”小學四年級,從鄉下轉學到了楓涇鎮,小萬第一次接觸到了游戲。網絡游戲成了他生活的重心。
初中班主任李老師忍不住嘆息:“他太沉迷于游戲了。”小萬迷戀的“熱血江湖”究竟是個什么游戲?從“熱血江湖”網站得知,玩家首先要在刀、劍、醫、槍等4項職業中選擇,決定人物的基本能力并習得相關武器對應武功,還要選擇正派或邪派,以便進行各種戰爭。小萬心目中的好朋友,全因為游戲才玩在一起。
“熱血江湖”標榜輕松幽默,但上海市少管所教育處主任胡騫驁卻脫口而出:“那是一個暴力游戲。”因為工作關系,他常常接觸未成年犯人的犯罪經歷。幾年前,他還專門研究過網絡暴力文化對青少年犯罪的影響。小萬已經玩到45級。他最好的兩個朋友之一,已經是50級。“他比我強。”看守所里,小萬談及此仍表艷羨。
耐人尋味的是,許多游戲玩家提及“熱血江湖”時頗為不屑:“在網游中,它的暴力級別不算高。”在“熱血江湖”網站上,在百度帖吧里,各個玩家熱烈討論著刀劍槍哪種武器殺傷力更強、命中率更高,又殺了多少怪物,練到了幾級,一個玩家向同伴抱怨:“昨晚有人連殺了我十幾次。”在一個被某些玩家視作“2006年最新恐怖游戲”的一個游戲簡介上,寫著:“吃人或被吃,你自己選擇!”小萬誘騙并搶劫善良的嬌嬌,還采用了一系列惡毒兇殘的手法,甚至殺人拋尸。這些手法從哪里學來?小萬抬了抬眼皮:“影視里不是經常有?”然而,小萬從殺人到被捕的鎮靜自若,莫非因為他想到的只不過是一個游戲場景?
“我們在與網吧展開一場爭奪戰”
不過,在老師眼中,小萬對網游的迷戀還不算“最嚴重的”,“他沒有因為玩游戲逃過課”。下午學校放學,小萬通常不回家,而是走進網吧,玩一兩個小時后,在母親下班時,背著書包回家。而小萬也稱:“我其實只玩過一次通宵。”學校老師常去網吧把玩游戲的學生“抓”回來。沈老師一年中去過近10次,“我們簡直是在與網吧展開一場爭奪戰!”離學校不遠,有一個東方網吧。正是下午4點左右,店中近200臺電腦前有一半坐著十幾二十歲的青少年,在玩游戲,顯示屏上不時出現血肉橫飛的畫面。“東方網吧是管理較為規范的網吧連鎖店,這里尚且如此,那些小網吧更不知道是怎樣的景象了。”老師們感嘆。
暴力文化正侵蝕著青少年的心靈
網絡游戲對青少年的危害究竟有多大?“太大了!”據胡騫驁介紹,在暴力游戲中,人的生命價值被降到最低,暴力成了解決問題的唯一手段,青少年心智發育不成熟,容易被不正常的價值觀同化。“人生被解構成:買武器、提升裝備、殺人,殺人。”當然小萬的案情十分極端。
上海市高級法院研究室副主任李劼和他的同事,剛剛完成一個關于未成年人犯罪的課題,在調查的1984年─2004年間的1.5萬名未成年人被告中,故意殺人罪只占0.5%,而排在前5位的,分別是盜竊、搶劫、打架、性犯罪和毒品犯罪。其中前兩位所占比例達75%。另一份關于2001年─2004年未成年人犯案情況的統計顯示,近幾年來的未成年人犯罪情況以搶劫、故意傷害、尋釁滋事、故意殺人等暴力類型為主,占74.2%。“小萬的殘忍極其少見。即使是在成年人中也屬于兇殘。”李劼說。不過,即使是在前幾項犯罪類型中,也處處能發現以網絡游戲為主的暴力文化陰影。
“對他人生命的冷漠,在當今少年犯中普遍存在。小萬是把少年犯身上普遍存在的要素發揮到了極致。”胡騫驁認為,這與影視、網絡游戲等呈現的暴力文化有密切關系。少年犯大多接觸過《蠱惑仔》等宣揚暴力的影視作品。“對傳統秩序的蔑視,對犯罪行為的輕視,對生命的漠視以及對人的尊嚴的踐踏,才是最可怕的。”
一進入“熱血江湖”網站,有一行字很醒目:世上無所謂善惡,只是每個人心中有著不同的想法。“我們所面對的,不僅是小萬的個案,而是暴力文化侵蝕青少年的精神世界,把越來越多本該是祖國建設者的青少年淪為破壞者的現實。”胡騫驁感慨。近年來,未成年人犯罪的比例抬頭。按照李劼課題組分析,與傳統的“罪犯家庭背景”有了很大變化,在他們調查的1萬個未成年人罪犯中,雙親家庭孩子占90%。
調查顯示,被告的未成年人與父母的學歷、職業沒有什么關聯。這是不是說明,家庭教育在弱化,而來自社會的不良教育,包括暴力文化、色情文化,正在乘虛而入?在上海,像小萬這樣輟學在家的青少年,被稱為“三失”(失業、失學、失管)人員。上海青少年事務辦公室所掌握到的上海戶籍16—25歲“三失”青少年,已經有7.2萬人,盡管這些人都有社區志愿者聯絡,但由于人力所限及人口流動,無法涵蓋所有的服務對象。小萬就是這樣一個“漏網之魚”。還有越來越多的外來務工人員子女正流入城市,“三失”狀況更為嚴重。在少管所的少年犯里,外省籍已占70%。“這群人,暴力文化、不良文化的侵害,最沒有免疫能力。”李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