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臨死之前腦海里浮現的是她清麗的面容，令人作嘔的血腥味里，突然飄入一縷白芷的香味，他知道，那是她衣袂間流動的江南的芬芳。
這一日，云夢澤的水，赤紅千里；郢都城的火，燒至荼靡。
12月28日，《天道》諸侯之戰一觸即發。秦、趙、魏、齊四國圍攻楚國，血洗云夢澤，兵臨城下，于邊驛橋頭展開最后防線的破城戰。楚雖三戶，亡秦必楚。所以，秦國不容楚國坐大，連橫趙、魏、齊三國圍攻楚國。
那天三更，她親自為他整理盔甲，他作為國之統帥理當堅守最后的陣地。
“這個……你帶著吧，我剛采摘的。就當我在身邊！”她將一個鏤空金絲香囊遞了過去，里面有她剛采來依舊凝露的白芷，以及她的眷戀。
在騎馬踏過邊驛橋時，他拿起香囊，放在唇邊深深的吻著，然后決然地拋向清澈見底的河水中——他知道血戰不可避免，她送他的東西決計不能為那骯臟的血所玷污，所以寧可沉入清河。
火、箭、投石車、金戈鐵馬……四國的圍攻讓他無力回天，一時間混戰廝殺，他敗退至城中。
然而憑借兵力的勇猛彪悍，四國破城而入——郢都失守。他率眾退至皇宮重地，國家之鼎不可不守，鼎在人在，鼎亡人亡。
其實，破城喪國也是意料中的事情吧。只是這一城百姓何其無辜？他無可奈何地看著敵軍的火點燃了郢都城，這個素來以流動著江南芬芳而著稱的美麗都城，一剎那化為人間煉獄：血濺四方，陳尸街道……他在想，她現在如何？
她在屋外的哭喊和慘叫聲中顯得愈發鎮靜，帥府的護衛男丁皆盡抽離出去作戰，仆婦早在破城之際便倉惶逃離，偌大的宅邸只她一人。
整妝斂容，她緩緩起身。寧靜的后院似乎隔絕了外面修羅道場般的殺戮，那一口流淌出醴泉的古井波瀾不驚，映照出她白芷般清麗的容顏。她決不能容忍自己的身體被那骯臟的敵人觸碰玷污，所以只能沉入清冽的泉水中……
國鼎終究沒能守住！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敵人潮水般涌了過來，他的長槍早就折斷，他的寶劍也斬得卷刃，他的身體也被箭矢穿透……意識逐漸模糊，眼前浮現她那清麗的面容，令人作嘔的血腥味里，突然飄入一縷白芷的香味。他詫異，香囊早已沉入清河，香魂何來？隨即，他釋然，這是她衣袂間一直以來流動的江南的芬芳。
這一刻，他知道，她從不曾離開過他……
太史閣《天道紀年》載：戊子年歲末，秦、趙、魏、齊四國圍楚，郢都破，國鼎失守，楚王降，國之大殤也……
（2008-12-3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