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一輛自動駕駛汽車在行駛過程中，突然失控加速沖進附近的停車場，造成多輛停放中的汽車損毀。關于這起事故法律責任如何認定，一時間被推上了風口浪尖。
隨著自動駕駛汽車的日漸普及，自動駕駛汽車的安全與監管、法律責任認定等方面的內容也一直是社會各界激烈討論的焦點。在此背景下，西南政法大學人工智能法律研究院自動駕駛法律研究中心主任鄭志峰教授在「懂車Talks」發表了題為《自動駕駛發生事故究竟誰來負責？》的演講，他從自動駕駛發展、各國相關政策制定、事故責任劃分等方面，提出了自己的觀點和看法。
他認為，自動駕駛汽車的責任問題，是需要綜合解決方案的。除了要配置相應的保險規則，汽車行駛數據的記錄也非常重要，從而查明事故發生原因，合理界定各方責任問題，不斷消解科技帶來的負面影響，最終讓技術紅利惠澤我們每一個人。
演講全文
大家好。
我是懂車talks講者鄭志峰。今天非常的高興與各位聊一個超級熱門的話題，自動駕駛汽車。根據國家統計局的數據顯示，2019年全國共發生的交通事故有24萬余起，其中有6萬余人因為交通事故離開了，25萬余人因為交通事故而受傷。有研究就表明了95%的交通事故都是因為人類操作者的原因所導致，2.5%歸結于糟糕的路況和天氣，剩余的2.5%是技術故障。自動駕駛汽車替代了人工駕駛之后可以大幅度地減少交通事故的發生，但它不可能保證絕對的安全。因此我們必須要去思考，當一輛自動駕駛汽車發生交通事故之后，該如何去追究責任呢？到底是人的責任，還是車的責任。現有的機動車交通事故責任能夠解決嗎？
1、現行的法律法規如何規定的呢？
要回答這些問題，我們首先就要弄清楚當前的機動車交通事故是如何處理的？根據《民法典》和《道路交通安全法》的規定。當機動車發生交通事故之后，首先由保險公司賠償，不足部分我們需要區分兩類事故，一類是機動車與機動車之間的交通事故。比如張三醉酒開車把迎面駛來的李四給撞了，張三有過錯，需要承擔責任。第二類，是機動車與非機動車、行人之間的交通事故。比如張三開車把過馬路的行人李四給撞了，這個時候仍然是需要去看機動車一方有沒有過錯。如果張三闖紅燈，那么他就需要承擔全部的賠償責任。即使是張三他開車沒有任何問題，他仍然要負擔不超過10%的賠償責任。
簡而言之，我們現有的責任，它的邏輯是非常清楚的。所以當交通事故發生之后，我們要追究的就是人類駕駛員你這個駕駛行為有沒有過錯？然而當自動駕駛取代了人工駕駛之后，沒有駕駛行為了，甚至可能連方向盤、油門、踏板都沒有了，我們還怎么去追究他的駕駛過錯呢？
2、當今全球關于自動駕駛事故定責問題的主要觀點
對此我們該如何去解決呢？2021年的4月，公安部就《道路交通安全法》的修訂征求意見，其中一百五十五條就規定了自動駕駛汽車，并明確地寫道，我們要依法追究駕駛人自動駕駛系統生產企業的責任。如果構成犯罪的，還要追究他的刑事責任。那么國外是怎么處理的呢？
當前美國、英國、德國、日本都非常的注重自動駕駛汽車，2018年，英國通過了《自動化與電動化汽車法案》，專門為自動駕駛汽車配備了全新的保險制度。與此同時，德國、日本更是迅速地修訂了本國的道路交通安全法，允許裝有自動駕駛功能的汽車上路，并就駕駛人的責任做了規定。結合這些法律法規，并參考我國學者提出的這些建議，在這里我想跟各位分享三種有趣的觀點。
第一種觀點，主張由生產自動駕駛汽車的企業來承擔產品責任，使用人不承擔任何責任。
第二種觀點，有學者提出來，說自動駕駛汽車，它是汽車人，它們可以獨立地思考、決策和行動，法律應當將它們視為獨立的法律主體。這個觀點聽上去非常的科幻。但2017年歐盟的一項法律議案明確地提出來，未來要賦予先進的智能機器人，以電子人的法律人格，讓它們獨立的享受權利、承擔義務和責任。
第三種觀點來源于日常生活當中的觀察。說自動駕駛汽車跟我們家里面飼養的寵物是一樣的，兩者有很多的相似性，比如它們都是為人們服務的東西，應當讓自動駕駛汽車的用戶依據現有的飼養動物侵權責任規則，來承擔責任。總而言之，責任問題對于自動駕駛汽車來說是至關重要的。
3、自動駕駛事故定責問題需多重考慮
從中央層面來看，2021年4月份，工信部已經就《智能網聯汽車生產企業及產品轉入管理指南》征求意見，這意味著很快國內就有企業可以宣布要量產自動駕駛汽車了。與此同時，地方層面也是動作頻頻，比如北京前段時間就宣布要建設智能網聯汽車政策先行區。我相信很快在座的各位朋友就能夠在亦莊等地區享受到自動駕駛汽車提供的服務。
此外上海、深圳、重慶、長沙等地也在加速自動駕駛汽車的商業落地。那么我們該如何去看待自動駕駛汽車的責任問題呢？對此我想分享三個我自己的看法。
第一，自動駕駛汽車的責任問題，一定是一個需要平衡各方利益的問題。它既要充分地救濟受害人，但也要考慮到生產企業和消費者的利益，如果責任設置的過重，在座的各位可能就不會去買自動駕駛汽車了。同時企業也沒有動力去革新技術，最終的結果就是，全社會都不能夠享受自動駕駛汽車技術所帶來的福利。
第二，我們需要區分生產者一方的責任和使用人一方的責任。對于生產者一方來說，它都屬于產品。當交通事故發生之后，如果自動駕駛汽車存在缺陷，那么生產者一方理當承擔產品責任，這是毫無疑問的，比較棘手的是，使用人一方該怎么承擔責任呢？我想起碼有 兩套方案，第一套，就是只要你保有了一輛自動駕駛汽車，一旦發生交通事故，不管你有沒有過錯，都要承擔責任。從全球來看，很多的國家都認為機動車是屬于危險之物，實行的都是無過錯責任。當然各國的國情不一樣，所以我也考慮了第二種方案，那就是繼續現有的以過錯為中心的追責。比如自動駕駛汽車，可以分為有條件的自動駕駛、高度自動駕駛和完全自動駕駛。其中有條件的自動駕駛，這個系統在通常情況下是可以操控汽車運行的。但是在遇到不能處理的情形，比如在北京調教的汽車，如果跑到了重慶，面對重慶那魔幻3D般的道路，很有可能就處理不來。于是它就會發出警告，要求使用人去接管。此時使用人是有義務去及時合理地接管。如果沒有盡到這一義務，就意味著存在過錯，需要承擔責任。
第三，自動駕駛汽車的責任問題，是需要綜合解決方案的。比如自動駕駛汽車就需要配置相應的保險規則，這樣可以及時便利地救濟受害人，同時也可以減輕我們作為消費者以及生產企業的賠償壓力。還應該裝有黑匣子等數據記錄裝置，以便記錄交通事故發生時的數據，從而可以查明事故發生的原因，合理的界定各方的責任問題。前段時間某新能源汽車剎車事件鬧得沸沸揚揚，其實這背后突顯的都是汽車數據的重要性。
最后的最后，我想說的是，在漫長的人類歷史長河當中，我們已經充分地認識到了科技的雙面性，自動駕駛汽車亦是如此，唯有通過法律、倫理等手段，不斷消解其帶來的負面影響，方能讓技術紅利惠澤我們每一個人。好，謝謝各位朋友們。謝謝。
(新聞稿 2021-06-01)